官瘾

近来最开心的一件事，是终于有人辞官了。

事情是深圳发生的：到去年，已有80多人辞去公职，情况是一年甚于一年。要说转变观念，最难转变的就是“官本位”观念。什么都转变了，只有它岿然不动。当观念呈压境之势时，再老实憨厚的人，都盼着提拔呢！没有劲旅，焉能撼动？

这一次，深圳人又充当了打头阵角色。难道，现代史注定要南部沿海成为首善之区么？军事北伐，经济北伐，现在又来一个观念北伐？

要说“官瘾”，本土最重。圣人曰：“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。”读书，不就是要参加科举么，学成文武艺，卖与帝王家，读书人的理想不就是取得功名、封妻荫子？几千年来都是这个理儿。要是祖上有人中过状元，自己这一代连举人都不是，那是上愧对列祖列宗，下愧对子孙，中愧对自己！

科举是废除了，官还是可以做的。尤其是男人，老来还是平头，似乎就很失败。同乡聚会，谈笑皆鸿儒，往来无白丁，你这人好像体积都要小些似的。一生不成气候。女士发觉，一朝权在手，便把令来行，确实对人有吸引力，女士也愿意做官了。任职，解决了待遇，精神状态都不一样。做领导的，要驱动谁，不给加薪也行，那你就给人家一份官职。保证来去如风、虎虎生气！

庄子是不愿入仕的，庄子的思想便不能成为主流意识形态，庄子的传人也人丁不旺。但传到如今，好像也还有那么些宁静致远的淡泊之士活在世上，很通达。公务之余，饮茗聊天，读书养性，栽花养鸟，倒也自在。官场不顺的，看看他们那份悠闲，倒还羡慕起来。但是，名利终是有个“气场”的，淡泊之士身处气场中，就得发点内气来抵卸，资历相同的，一个个都提拔了，沉住气，各人活法不同；资历嫩些的，也一个个提拔了，无所谓，本人志不在此；新毛头也开始提拔了，管他呢，人在桃源无限好。大不了被人看成一个老圪瘩，作不了栋梁，只能劈了烧。劈了烧也能发挥木柴的基本作用。我官都不做，还在乎别人什么看法？真正理性的社会，是重视自我，胜于物议的。习惯势力太大，抵卸，抵卸，总还是累！早知如此，还不如当初任个职，证明自我，然后挂印封金。

也的确有人拿出点脾气：辞职！处级好大个事？七品芝麻官而已。要是副职，还只是“从七品”，连“芝麻官”都不是。辞了，肯定人家说自己是笨蛋？要是挂冠而去，另起炉灶，倒还罢了；仍在原来的锅里舀饭，周围的眼风就不对了，多了白光，少了青光。人家口里可是啥也没说，但你就是被看瘦了一圈，看矮了一截，而你还真从眼光里读出了意思：一定是不让干了，给个面子，自己辞职！说好听点，是辞职；说不好听点，是免职。这官看来不做还不行！机会一来，还是复职吧。有啥办法？世俗逼的。